■按：
第一次接触东野圭吾，读的是《白夜行》。想必很多人和我一样，至今对书中这样的句子念念难忘：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这是我迄今读到过的最绝望又最给人以希望的句子。佩服东野能以冷静疏离的文字构建一宗离奇命案，又从命案中牵出跨度近20年的深情故事：悲凉的爱情、吊诡的命运、令人发指的犯罪、复杂人性的对决与救赎……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东野小说的全部风格，那就错了。他的作品可以如《白夜行》一样丝丝入扣、层层冷峻，也可以如《名侦探的守则》一样风趣戏谑、温情好笑。
就像下面这起童谣杀人案，简直令人不禁怀疑——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假的东野圭吾？
我代东野回复：不，这也是我。没想到吧？
by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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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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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东野圭吾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大喊着在走廊里奔跑。我的门被打开了，巡查闯了进来。“警部，不好了，又有人被杀了！”
“什么？”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案发现场是海岸附近的岩石背阴处。被害人是一个叫海老原海胆子的寡妇。从尸体判断，被害人生前被人灌了毒药。但是，尸体有些异样。海老原海胆子的尸体上盖着一床旧被子，头的下面还有一个枕头。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魔法？”我大声喊道。
“莫非这是……”天下一在旁边小声说着，从他皱巴巴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果然是那样。不出所料。”
“怎么了？”
“请看这个。”天下一将翻开的那页递到我的面前。这本小册子是《凸凹岛的历史》。翻开的那页上面，有一首“凸凹岛摇篮歌”。内容是这样的：
十个小孩吃饭了，一个噎着了，还剩下九个。
九个小孩在熬夜，一个睡着了，还剩下八个。
八个小孩出海了，一个没回来，还剩下七个。
然后是七个、六个递减。最后一句是这样的：
一个小孩独自活，结婚的时候，一个也不剩。
看完小册子，我抬起头来看着天下一，说道：“这是……”
“对。”侦探点了点头，眼睛闪闪发光，“杀人事件都是按照这首童谣的内容进行的。这次是童谣杀人事件。”
童谣杀人，不知道这个说法是否合适。但是在古今的推理小说中，总有一些属于这种类型。即按照童谣、数字歌甚至是诗的内容，一步步杀人的事件。也有人将这样的类型称为“比喻式杀人”。
“在日本最为有名的是《恶魔的××歌》。”天下一抛开自己扮演的角色，开口说道。
“在那部作品中，凶手使用的是自己写的歌谣。所以，他只要按照自己的杀人计划写歌就行了。比较难的，还是使用既有的歌谣来杀人。比如，同一作者的《狱×岛》。”
“某位世界知名的女作家的某部作品，使用的是英国著名的摇篮曲。聚集在岛上的十个人依照歌谣的内容被一一杀害了。”
“啊，这么说来，和这次的童谣杀人事件很像啊。”
“您注意到了？”天下一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作者好像叫帕克。”
“他是谁啊？”我疲惫不堪地慢慢摇了摇头，说道，“这次竟然是童谣杀人事件，真让人吃惊。”
“嗯，在这种设定中，说明文字会变得很难。”
“就是关于为什么要按照歌谣的内容来杀人吧。对于作者来说，这样做是为了让故事显得更热闹，但是，如果无法将故事有条理地讲述清楚，将会使他的策略前功尽弃。”
“在以往的作品中，都会有什么理由呢？”
“假如杀人动机是对多个对象复仇，使用这种手段是为吓唬即将被杀害的对象。所用歌谣对于凶手和被害人都很重要。无关的人是不明白的，但对于被害人来说，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袭击的目标。还有利用它嫁祸于人的，陷害和歌谣关联较深的人。”
“哦。要是这种理由，倒也不是说不通。”我抱着双臂，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说道，“可还是很难啊。”
“不错。”天下一也同意，“按照歌谣的内容杀人并处理尸体是很困难的。凶手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冒这么大的风险，却几乎得不到多少好处。我觉得纯粹是无用功。”
“要是这么说就太扫大家的兴了。”我挠了挠脑袋，接着说，“这次又会怎样呢？有能够让读者点头称是的理由吗？”
“这个……”对于这一点，天下一似乎并不怎么期待，“现在我们明确知道的就是，杀人事件还会发生。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童谣涉及十个人。”
“你是说，还有八个人要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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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谣杀人类型的推理小说有这样的缺点，即被害人的人数可以通过童谣的内容推测出来。
“罢了罢了，真是让人心情沉重啊。”我们对望了一眼，点头说道。
正像我和天下一离开小说世界之后议论的那样，杀人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首先是一个叫大矶砂彦的摄影师，他的尸体在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小船里被发现。这和前述歌谣的第三句十分相符。然后是一个叫滨冈栗子的家庭主妇，被人用斧头劈开了脑袋。第四句是这样的：
七个小孩劈柴火，一个劈了头，还剩下六个。
接着是一个叫港川水一郎的男人被注毒而死，然后是叫高波涡子的女人，被人从悬崖上推下，手里还抱着《六法全书》（收录了日本现行成文法中的六法等主要法律的书籍）。歌谣的第五句和第六句是这样的：
六个小孩捣蜂窝，一个被蜇了，还剩下五个。
五个小孩学法律，一个逃走了，还剩下四个。
接下来就没有必要一一叙述了吧。反正就像这样，第七个和第八个也被杀了。要说其间作为警方代表的我在干什么，当然是进行一些毫无根据、不着边际的调查。抓住真正的凶手并不是我在小说中的使命，我也没有办法。
要说最难受的人还是天下一。作为名侦探，到第八个人被杀害的时候，他还没有破案。不，准确地说，他还不能破案。要是在这个时候就把案件解决了，作者准备的这首十句歌谣就没有意义了。
不仅童谣杀人事件如此，在本格推理小说中，只要是写连续杀人事件的，基本都是这样。如果侦探过早地破了案，故事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十句歌谣也未免太多了。在故事中，让侦探这个角色暂时处于被动，连续被杀两三个人还可以体谅。但是，被害人达到七八个，会让侦探十分尴尬。每次案件发生的时候，天下一总是说：“啊，坏了，又让罪犯得手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案件的接连发生，这句台词也变得有些傻。
这种尴尬终于要到尽头了。天下一开始行动了。我们警察不知道他怎么行动。如果他能早点说出他的推理，我们也能早点行动，让案件尽快解决。但是，在这种类型的推理小说中，是不能这么做的。
就在天下一消失的那段时间里，第九个人被害了。被害人睡着的时候被人浇上汽油，点火烧死了。至于第九句歌谣的内容，我想没有必要在这里特意介绍了。请读者随便想象一下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次我可真是没有办法了。”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被运走，我说出了总要说出口的台词。
“啊……啊……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偏偏在我当町长的时候发生这样的惨剧呢？我受不了，受不了了！”鲸冢跪在地上，双手揪着头发。
围观的群众也纷纷议论起来。
“啊，竟然有九个人被杀了。”
“连续杀人啊。”
“杀人的方式也都很奇怪啊。”
“是啊是啊，每个人死亡的方式都不一样。完全看不出什么规律性。”
听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围观者。
“难道你们还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一个年轻的男子反问。
“这次的杀人事件，是按照岛上自古以来流传的童谣进行的。这应该早就流传开了啊。”
“童谣？倒是，的确有这种童谣呢。”
“童谣……原来如此。”
“是哦。”
“第九句的内容也已经被利用了啊。”
?
“只剩最后一句了。”
●本篇选自《名侦探守则》，东野圭吾著，新经典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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