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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拍电影网不评论aaaa/文
叙事——故事与观众的关系
侦探小说的故事有时候挺没劲的,大概看完前面30%的时候,已经基本上猜到了悬念的答案。不管是电影或者小说,叙事动力通常来自悬念。对于闭合悬念式叙事来说,悬念被人猜到会变得很无趣,让人感觉故弄玄虚。不过东野圭吾这么写,可能是为了故事结构的选择。
像《豺狼的日子》般开放悬念叙事方式。让观众直接看到动作,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么做要面临更大挑战,在不故意保留某些情节让观众去猜的情况下,怎么保留吸引力且不落俗套。《豺狼的日子》可谓卓越,作者让读者跟着聪明绝顶杀手的全部行程,不保留任何情节故弄玄虚。同时让读者跟着探长的全部行动,精明的探长几乎猜到了杀手的每一步行动,但是杀手每一次都做出更加聪明的应对和改变。
有无数的这种故事,编剧要么把警察写成笨蛋,要么强行用意外推动情节,每次差点抓到坏人,然后突然发生了意外让坏人跑掉。
故事与观众的关系,还有一种是预先确定了结果的形式。通常是悲剧故事,去掉由悬念引起的对结果和主角命运的好奇心以后,观众的兴趣转向注定走向悲剧的角色的同情,悲剧结局以前发生的情节如果处理得好,会被赋予一种特别的伤感。
假设宝玉和黛玉的结局是最终修成正果,红楼梦的故事恐怕就不存在了。
由于知道他们注定悲剧收场,对于他们在一起时的纯真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温柔感,在他们闹矛盾会不自觉的想:真傻啊,如果你们知道最终会失去对方,该觉得这些事情是多么微不足道。当然通常情况下这些叙事形式都是混合着使用。
结构——意义、进展、背景
结构与意义
小说的多线叙事结构,大概跟电影的平行剪辑类似。《白夜行》可以粗略看成是两条平行的故事线。为躲避母亲与自家伙计偷情而不愿呆在家里的的桐原亮司,与被母亲逼迫出卖肉体的西本雪穗,在图书馆一起度过许多少年时光。有天在废弃大楼通风管里玩耍的桐原,看到自己父亲猥亵雪穗,用随身携带的剪纸剪刀刺死了父亲。之后雪穗的母亲也死于煤气中毒。
之后故事就此分成两条线,再也没有写桐原和雪穗的交集了。雪穗被优雅独居的父亲表姐收养,从此一路跻身亮丽的上流社会;离家出走的桐原则一直生活在黑暗和非法的底层世界里。如果拍电影,两个世界的对比可以在摄影风格形式上做出很视觉化的呈现。
《断背山》电影的前半部分,画面是开阔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Jack和Ennis在这样找到了自己的天地。电影的后半部分,当他们回到无法容纳他们的世俗社会中时,画面里再也没有了绿色风景。
平行结构的叙事和剪辑,可以在两个情节之间产生特殊的对比和比喻的效果,同时可能赋予两个情节更深的意义,哪怕两个情节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各自回到自己世俗社会中生活的Jack和Ennis,有四年再也没有音讯。电影分开平行的叙述了他们各自结婚生子和在社会中打拼挣扎。假设电影的这一段单独拿出来,当作分别讲的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各自生活,就像任何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联系的人一样,那么这两个人独立的命运其实是没有关联的。但是两个故事讲在一起,哪怕没有直接的联系,也可以产生对比和产生新的意义。
Jack在“正常”的世界里混得如鱼得水,而Ennis则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就呼应电影的主题,两个不容于世俗社会的人,要么像Ennis无法溶入这个社会苦苦挣扎,或者像Jack一样如果接受这个社会的规则甚至可以做得比你们更好,但拯救了岳父的机械公司的Jack,依然被自己的岳父羞辱。这样在两个没有交集的故事里,各自的不如意,因为有着断背山的存在都变得无比伤感,他们渴望再回到那片天地里去。
回到《白夜行》,分别讲述的桐原和雪穗在两个不同世界的生活,对比就变得非常明显起来。在黑暗中的桐原,替雪穗除掉所有的障碍,所以雪穗可以活在亮丽世界里。因此他们两个人,可以看成是一个人表面亮丽但内里黑暗,或者这个表面光鲜但是内里肮脏的世界。
结构与进展
结构除了平行之外,还需要给故事提供进展的动力。
给人物提供不断增强的压力,展现人物的真实本性。通常动作电影在关键的情节和结局上会加快故事交叉剪辑的节奏,一步步提升情节的张力。
另外在时间上设定一个上升的紧迫感。《白夜行》写到雪穗的未婚夫,在结婚前一个月后悔了,然后想向真正喜欢的人表白。猜猜怎么样,他一定要拖到结婚前的最后一刻(好多烂电影甚至拖到婚礼上呢),然后小说情节的张力在这最后一刻,就在他赶去表白的时候,那个女孩被人骗开了(没被杀掉我猜纯粹是因为作者后面还要写到这个女孩,一开始写的是杀掉了,写到后来再改回来的也不一定)。
故事进展中需要引发事件。通常引发事件会来自于偶然或者意外,这在开头的时候没有什么,严格意外上来讲所有的故事都开始于偶然或者意外。但是进展到关键情节的时候,诉诸意外来转折是所有烂编剧的标配。
《白夜行》故事进展到最后,关键的将桐原与雪穗再度联系起来的转变因素,退休警官在雪穗家,从打破的仙人掌花盆的土里发现了蓝色玻璃碎片,然后化验证实跟被杀掉的桐原小时候家里的那个伙计戴的眼镜镜片玻璃相同,然后从雪穗老家的后院挖出了尸体(what!)。虽然作者在前面埋了两次伏笔,写这个伙计的时候描述了眼镜,雪穗养母去世的时候写了后院的仙人掌对她的意义,但这可能是故事写到后面补写的吧。
即使不是关键情节的引发事件(或者故事所有解说和铺垫的部分),最好这些铺垫情节本身就是戏剧化的。
我设想的一个故事里,有一个情节需要男主角和女主角增进了解的程度,一直没想到一个戏剧化的解决办法,我能想到的就是让他们吃喝玩乐同时插入一些有趣的事情。然后看到《白夜行》里,雪穗暗恋的对象带雪穗的好友去剪头发和买衣服的时候,我就想原来作者跟我一样有这样的困惑啊。伟大如《公民凯恩》凯恩遇到他的第二个妻子的场景,也不过是因为开车弄脏了女孩的衣服。
《唐人街》里对主角侦探职业的铺垫令人惊叹。开场在私家侦探的办公室里,特写镜头客户在查看侦探拍到他妻子和别人偷情的照片,然后侦探讲的黄色笑话,很好的体现了侦探玩世不恭的角色性格,同时提到客户还久着调查费。电影的最后,侦探被警察逼着带去抓女主角,然后侦探带他们来到一处房子门前,骗他们说让他单独先进去说几句话。
门打开,看到一个女人脸上带着瘀伤,进屋后发现原来是电影开始时候的那个客户家(女人脸上的伤显然是被他丈夫打的,因为侦探调查到了她的外遇,瞧这细节),然后这个客户说,久你的调查费我过一段时间再给你(瞧这伏笔),侦探说钱不要了,只要帮我摆脱门外的警察。
结构与背景
对于情节发生的场景与地点,小说只能通过文字来描写。而电影可以直接的通过场景设计视觉化,这是电影巨大的优势。情节发生的背景有时候跟情节一样的重要。
《肖申克的救赎》里,Andy帮助的年轻狱友可以证明杀死Andy妻子的另有其人,Andy因为典狱长不允许他提出申诉而威胁要告发他,被关在没有一丝光明的黑屋里一个月。一个月后典狱长出现,告诉Andy那个狱友因为想越狱被击毙了,Andy知道是典狱长安排杀掉了他的证人,彻底绝望了。
这是故事的一个关键转折点,因为从此以后Andy就只有越狱一条路可走了。这一个场景,在原来的剧本里,典狱长告诉Andy那个狱友死了的时候是在他办公室里,但是演Andy的演员提议,这个时候如果将场景设在禁闭室可以表现出Andy在典狱长面前的渺小和毫无还手之力。电影可以很好的表现出禁闭室暗无天日的阴森,和一个月没有见到光线的Andy的惨弱,这可以产生跟情节一样重要的效用。
小说可以充分的去发展每一个角色的背景故事。《白夜行》里几乎每一个角色都有他们自身的故事而不是单调刻板的角色形象。桐原利用的一个女药剂师,作者完整的写了她之前人生的全部感情波折。
但是电影次要角色往往会表现得单调呆板和脸谱化(因为大部分电影连主角都没有表现出来呢)。要从人物的整个人生生活故事里选取很少的瞬间放在两个小时的电影里,同时却要将人物的整个人生和价值观念表现出来,还要能戏剧化不落俗套,这是好电影的最大挑战。
跟小说一样,有时候没有写出来的比写出来的还重要。《白夜行》整部小说里完全没有写桐原是怎么样帮雪穗除掉那些威胁到她的人,将这些完全留给了读者去想象和自动填补。假设作者将这些完全都写出来,那整个故事情节可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会显得一点也不高明。
李安说,着了色像,便不高明。《白夜行》整部小说完全没有写桐原与雪穗之间发生的事,也完全没有说爱这件事,因为落到实处无论怎么写都不会高明,但是这整部小说其实就只有爱这一个字。
对于电影来说,比小说讲述的故事短不代表就更容易。相反,要将这些背景故事不呈现在画面上,同时要表现出来,又不是单纯的通过对白解说,其实是个巨大的挑战。
《ThelmaLouise》里好姐妹Louise杀死了试图强奸Thelma的人而被迫亡命天涯。其中的一个场景我觉得是第一幕转折点,警察在Thelma的家里跟她的丈夫说如果他老婆打电话回来要好好说话,尽量拖长一点时间以追踪到电话的地址。Thelma往家打电话前,Louise说如果他老公说话不正常的话证明有警察要马上挂掉电话。
电话拔通,她老公只说了一句亲爱的你在哪,Thelma啪的一声直接挂断电话说有警察。这场景写的,一句多的台词和解说都没有,但是可以想象Thelma的整个婚姻生活背景故事,她丈夫一辈子也没有好好的跟她说过哪怕一句话。
形象元素——电影的挑战和优势
故事中的所有形象,都会有一个除了自身用途之外的意义和象征意味。一个人住在什么样的房间里开什么车穿什么吃什么,都表明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电影在表现形象元素方面绝对的优势。
《白夜行》里桐原的剪刀和剪纸。孤独的桐原迷上了剪纸艺术。这个形象元素可以组织成为情节进展的一部分。
桐原在图书馆剪纸给雪穗开始建立他们之间的感情;然后随身携带的剪刀让他有利器杀死了他父亲;警察调查的时候,看到桐原房间里的剪纸如果场景设计得好可以很好的表现一种悲凉的美;再到桐原决定离开自己的电脑店,前电脑店留给自己伙伴和他的女友,走之前送给他们一张剪纸,说明他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而不是只一个单调的变态杀手;警察在电脑店发现剪纸确认是桐原;到故事结束时,桐原扮成圣诞老人去看雪穗的商场开张,警察看到小孩手里拿着的剪纸,说是圣诞老人给的,然后才明白圣诞老人就是桐原;最后桐原在警察的追捕下,用剪刀自杀。
想象一下如果电影的结尾是剪刀的特写,又刚好呼应到开始用剪刀杀死他的父亲。因为形象系统的使用,电影可以在这些场景里,不需要使用任何对白和解说,只用画面就能自然转折和推进故事,这是电影的挑战和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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