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4、5、6
4
有人在脑海里敲铁锤。嘟——嘟——啷——
同时还有细碎的笑声,听到这里,她睁开眼睛。带有花朵图案的墙上有一道光,是从遮光窗帘缝隙射进来的晨光。
筱冢美佳转过头去看枕畔的闹钟。那是康晴从伦敦买回来给她的,钟面上有会动的人偶。一到设定的时间,便会有一对少年少女配合音乐跳着舞出现。美佳把时间定在七点半,指针即将到达那个时刻。只要再等一分钟,轻快的旋律便会照常响起,但她伸手关掉了设定。
美佳下床,打开窗帘。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和蕾丝窗帘洒满室内,让原本昏暗的房间立刻明亮起来。墙边的穿衣镜中,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睡衣、满头乱发的少女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难看到极点。
又传来啷的一声,接着是说话声。她听不见谈话的内容,但可以想象,反正是些无聊的对话。美佳走向窗边,俯视着草地仍显得绿油油的庭院。果然如她所料,康晴和雪穗正在草地上练习高尔夫球,应该说是康晴在教雪穗打高尔夫球。
雪穗拿着球杆摆姿势,康晴在身后贴着她,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球杆,犹如双人羽织。康晴对雪穗耳语,同时牵着她的手移动球杆,缓缓挥起,又缓缓放下。康晴的嘴唇好像随时都会碰到雪穗的脖子,嘿,他一定不时故意去碰。
“外面?”妙子一脸不解,接着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最近老爷也起得很早。”
“真可笑,一大早打什么球。”
“因为老爷夫人都很忙啊,只有早上有时间。我认为运动是好事啊。”
“妈妈还在的时候,爸爸根本不会这样。”
“人啊,年纪大了就会变的。”
“所以爸爸才跟年轻女人结婚?找了个比妈妈小十岁的人。”
“美佳小姐,他年纪还不大啊,总不能一辈子单身吧?美佳小姐迟早会出嫁,少爷也有一天会离开家里。”
“妙姨讲话真是颠三倒四。一下子说年纪大了就会变,一下子又说还年轻。”
美佳的话似乎让多年来疼爱她的妙子也感到不悦。妙子闭上嘴,走向房门。“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早点下楼。老爷交代,以后即使小姐快迟到了,也不会开车送你上学。”
“哼!”美佳哼了一声,“这一定也是她唆使爸爸的。”
妙子一语不发,准备离去。这时,美佳却说“等一下”,叫住了她。妙子准备关门的手停了下来。
“妙姨,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美佳说。
妙子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呵呵笑了。“我不是任何人的敌人。”接着,胖胖的女佣关上房门。
美佳作好上学的准备来到一楼,其他三人已经在餐桌前就座,开始用餐了。康晴与雪穗并排背墙而坐,前面是美佳的弟弟优大。优大念小学五年级。
“我实在没有自信,至少要把一号木杆打好,不然会给大家添麻烦。”
“实际打,就会发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更何况你说至少要把一号木杆打好,那可是最难的,打得好就是职业级的了。反正,你先去球场打打看,那是第一步。”
“我还是很不安。”雪穗偏着头,眼睛朝向美佳,“啊,早呀。”
美佳没有回答,在她的位子坐下。康晴对她道早安,并投以责备的眼神。美佳无奈,只好在嘴里小声咕哝一声“早”。
餐桌上,火腿蛋、色拉、可颂面包分别盛放在盘子里。
“美佳小姐,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端汤过去。”妙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她似乎正在忙别的事情。
雪穗放下叉子站起来。“没关系,妙姐,我来。”
“不用了,我不喝汤。”说着,美佳抓起可颂,啃了一口,然后拿起摆在优大面前装了牛奶的玻璃杯,大大喝了一口。
“啊!姐,你怎么喝我的!”
“有什么关系,小气!”
美佳拿起叉子,开始吃火腿蛋。这时,一碗汤摆在她眼前,是雪穗端过来的。
“我都说不喝了。”她头也不抬地说。
“特地为你端来的,你这是什么话!”康晴说。
“没关系啦。”雪穗小声安抚丈夫,尴尬的沉默笼罩着餐桌。
一点都不好吃,美佳想,连她最爱吃的妙子做的火腿蛋都吃不出滋味,而且,用餐一点都不愉快。胃的上方还有点疼。
“对了,你今晚有没有事?”康晴喝着咖啡问雪穗。
“今晚?没有。”
“那我们一家四口出去吃个饭吧,我朋友在四谷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叫我一定去捧个场。”
“哦,意大利菜呀,真棒。”
“美佳和优大也听到了吧,有什么想看的电视,要记得预约录像。”
“太棒了!那我要少吃一些点心。”优大开心地说。
美佳横了弟弟一眼,说:“我不去。”
夫妻俩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为什么?”康晴问道,“你有什么事?今天没有钢琴课,也不必上家教啊?”
“我就是不想去,不去也没关系吧。”
“为什么不想去?”
“这有什么好问的。”
“你这是什么话?想说什么就说啊!”
“老公,”雪穗插话进来,“今晚还是算了吧。仔细想想,我也不是完全没事。”
康晴无言以对,瞪着女儿。雪穗显然是在替美佳说话,这反而让美佳更加焦躁难耐。她粗鲁地放下叉子,站了起来。“我去上学了。”
“美佳!”
美佳对康晴的叫声充耳不闻,拿起书包和上衣来到走廊。她在玄关穿鞋的时候,雪穗和妙子走出来。
“路上小心哦,别只顾着赶时间。”雪穗拿起放在地上的外套,递给美佳,美佳默默地抢了过去。雪穗对她微笑着说:“这件深蓝色的毛衣真可爱。”然后加了句“对不对”,征求妙子的同意。
妙子也笑着点头说:“是啊。”
“最近的制服都做得很漂亮,真好。我们那个年代的都很呆板。”
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美佳脱掉外套,在雪穗等人的错愕之中,连拉尔夫。劳伦毛衣也一并脱掉。
“美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妙子慌忙说。
“我不想穿了。”
“可是会冷的!”
“我说不用。”
或许是听到声音,康晴走了出来。“又在闹什么脾气?”
“没事,我走了。”
“啊!美佳小姐!小姐!”
“不要管她!”康晴的怒斥声像是要盖住妙子的呼唤。美佳背对着父亲的斥骂,跑向大门。从玄关到大门是一条花木扶疏的甬道,向来是她所喜爱的。为感觉季节的变化,她有时甚至会刻意放慢脚步。但是,现在甬道的长度却让她痛苦万分。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反感,美佳自己也不明白。心里的另一个她冷冷地问:你是哪根筋不对?对于这个问题,她回答: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很生气!我有什么办法……
第一次见到雪穗是在今年春天。康晴带着她和优大两姐弟到南青山的精品店,一个令人惊艳的美女来招呼他们,那正是雪穗。康晴对她说,他想为孩子们添购新衣,她便命店员接二连三自后面取出衣服。这时,美佳才发现店里没有别的客人,整家店都由他们包下来了。他们姐弟俩仿佛成了模特儿,在镜子前不断换装。没过多久,优大便苦着脸说:“我累了。”
美佳正处于爱美的年龄,穿着精选的名牌服饰,当然不可能不开心。只是,有件事她一直很在意,那就是,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同时,也感觉到她与父亲多半有特殊的关系。在挑选美佳的小礼服时,美佳怀疑她可能将与自己和弟弟产生特殊关系。
“有时全家会受邀参加宴会吧?这时美佳要是穿着这件衣服,一定会艳冠全场,做父母的也有面子。”雪穗对康晴这么说。
她亲密的口吻也让美佳感到刺耳,然而更刺激美佳神经的,是她的说法带有两种微妙的含意:一是她本人当然也会参加那场宴会,再者便是将美佳视为自己的附属品。
看过衣服后,开始讨论该买哪些。康晴问美佳想要哪几件,美佳犹豫了,她都想要,很难取舍。“爸爸决定好了,我每件都喜欢。”
听美佳这么说,康晴说着“伤脑筋”,挑了几件。看着他选的衣服,美佳想,果然是爸爸的风格,选的多半是千金小姐气质的衣服,不暴露,裙子也很长。这样的偏好与逝去的母亲相同,妈妈仍不脱少女情怀,喜欢把美佳当作洋娃娃打扮。一想到爸爸毕竟受到妈妈的影响,美佳不由得有些欣喜。
最后,康晴询问雪穗:“你认为这样如何?”
雪穗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衣服说:“我倒是认为,美佳小姐可以穿稍微再华丽、活泼一点的衣服。”
“是吗?如果是你,会选哪些?”
“如果是我的话……”说着,雪穗选出几件衣服,大多是较为成熟,却也略带俏皮的风格,没有一件属于少女风。
“她才初中,会不会太成熟了?”
“她比你以为的大多了。”
“哦?”康晴搔搔头,问美佳怎么办。
“爸爸决定就好。”她说。
康晴闻言向雪穗点点头。“好,那就全部买了。要是穿起来不好看,你可要负责。”
“放心吧。”对康晴这么说后,雪穗朝着美佳笑,“从今天起,就别再当洋娃娃了。”
那时,美佳感觉心里某处似乎被践踏了。她认为把她当作洋娃娃打扮的亡母遭到了侮辱。回想起来,那一刻可能就是她第一次对雪穗产生负面情感。
自那天起,美佳与优大就时常被康晴带出门,与雪穗一起用餐、兜风。和雪穗在一起的时候,康晴总是异常兴奋多话。美佳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休假出门,康晴多半闷不吭声。他在雪穗面前却滔滔不绝,而且无论大小事他都要征求雪穗的意见,对她言听计从。每当这时,父亲在美佳眼里便化身为蠢到极点的丑角。
七月的一天,康晴告诉她一个重大的消息。那不是商量,也不是询问,而是知会。他说,他要和唐泽雪穗小姐结婚。
优大愣住了,看上去虽然不是欣喜不已,但对于雪穗将成为新妈妈似乎并不排斥。美佳认为那是因为他还没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母亲过世时,他才四岁。美佳直言她不太高兴。还说,对她而言,七年前去世的母亲是她唯一的妈妈。
“这样很好,”康晴说,“我并不是叫你忘记死去的妈妈。只是这个家会有新成员,我们会多一个新的家人。”
美佳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在内心嘶吼:她才不是我的家人!
然而,她无法阻止已经开始转动的齿轮。一切都朝着美佳所不乐见的方向进行。康晴为了能够迎娶新欢而乐不可支,她打心底瞧不起这样的父亲。一想到父亲竟变得如此俗不可耐,她更加无法原谅雪穗。
若问她究竟不满意雪穗哪一点,她也答不上来,到头来,只能说是直觉。她承认雪穗的确漂亮,也佩服她的聪慧。她那么年轻就一手掌管好几家店,必定有过人的才干。然而,一旦和雪穗在一起,美佳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她心里不断发出警告:绝不能对这个人掉以轻心!她感到这女人释放出来的气韵中含有一种异质的光,是他们生活的世界中不存在的。而这种异质的光,绝不会为他们带来幸福。
但是,也许这种想法并不是美佳独自酝酿出来的。但可以确定,其中有几分的确是受到某个人的影响。
那人便是筱冢一成。
自从康晴向家族表明要迎娶雪穗,一成便频繁造访。他是众多亲人中唯一坚决反对这桩婚事的人。美佳好几次偷听堂叔与父亲在客厅的对话。
“那是因为堂兄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至少,她不会是个安于家庭、以家人幸福为第一的人。拜托你,可不可以重新考虑?”一成以恳求的语气说。
然而康晴的态度却显得不胜其烦,根本不把堂弟的话当回事。渐渐地,康晴对一成心生厌恶,美佳好几次亲眼看到他佯装不在家,拒见一成。
就这样,三个月后,康晴与雪穗结婚了。他们并没有举行豪华婚礼,喜宴也很低调,但新郎新娘显得极为幸福,宾客也相当愉快。唯有美佳暗自担忧,她认为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不,也许并不止她一个人,因为筱冢一成也出席了。
家里有新妈妈的生活开始了。表面上,筱冢家并没有太大变化,但美佳感觉得到,很多事情确实在改变。过世母亲的回忆被删除,生活形态也变了样,连父亲的个性都变了。她的生母生前喜爱插花。玄关、走廊、房间角落等处,总是装饰着与季节相呼应的花朵。如今,这些地方放置的花更为华美,其气派豪华的程度,任谁都会为之惊叹。只不过,那些并不是鲜花,全是精巧的人造花。
会不会连整个家都变成人造花?
5
搭营团地铁东西线在浦安站下车,沿葛西桥通朝东京方向折返,走上一小段,在旧江户川这个地方左转,一幢接近正方形的白色建筑矗立在小路上,门柱上写着公司名称“SH油脂”。没看到警卫,笹垣直接进了大门。
穿过卡车并排停放的停车场,一进建筑物,右边便是小小的接待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写东西。她抬头看到笸垣,惊讶地皱起眉头。
笹垣出示名片,表示想见筱冢一成。看过名片,那人的表情并没有缓和下来,没有头衔的名片似乎无法打消人的戒心。“你和董事有约吗?”她问。
“董事?”
“对,筱冢一成是我们的董事。”
“哦……有,我来之前和他通过电话。”
“请稍等。”
女人拿起身旁的电话,拨内线到筱冢的办公室。说了几句,她边放下听筒边看着笹垣:“他要你直接进办公室。”
“啊。请问,办公室怎么走?”
“三楼。”说完,她又低头写东西。是在写贺年卡的收件人住址。从一旁摊开的通讯簿看来,是她私人的东西,贺年片显然不是以公司名义寄出的。
“请问三楼的什么地方?”
听到笹垣这么问,她露出老大不耐烦的表情,用签字笔指了指他后方。“搭里面那部电梯到三楼,沿着走廊走,门上就挂着董事办公室的牌子。”
“哦,谢谢。”笹垣低头道谢。她早已埋头做自己的事了。
笹垣照指示来到三楼,便明白她为什么懒得说明。这里的空间配置很简单,就是一道口字形的走廊,所有房间都面向走廊并排。笹垣边走边看门上的标示,在第一个转角后,写着“董事办公室”的牌子便出现了。笹垣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请进”,笹垣推开门。筱冢一成从窗前的位子站起来。他穿着棕色双排扣西服。
“您好,好久不见了。”一成满面笑容地招呼笹垣。
“好久不见,近况可好?”
“好歹还活着。”
办公室中央是一组沙发。一成请笹垣在双人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单人扶手椅上。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一成问道。
“去年九月,在筱冢药品的会客室。”
“是啊,”一成点头,“已经过了一年多。时间过得真快啊。”
这段期间,笹垣与一成都以电话联络,没有碰面。
“这次我也是先致电筱冢药品,他们告诉我,你被调到这里来了。”
“嗯,是啊,从今年九月开始。”一成稍稍垂下眼睛,似乎欲言又止。
“听到你当上董事,吓了我一跳。真是高升啊!才这么年轻,真了不起!”笹垣惊叹道。
一成抬起头,微微苦笑。“您这么认为吗?”
“是啊,难道不是?”
一成一语不发地站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谣“送两杯咖啡进来。嗯,马上。”他放下听筒,站着说:“上次我在电话里提过,我堂兄康晴终于结婚了。”
“十月十日,体育节,”笹垣点点头,“婚礼想必非常盛大豪华吧?”
“不,很低调。他们在教堂举行婚礼后,在东京都内的酒店宴客,只有至亲出席。据说因为双方都是再婚,不想太招摇,更何况我堂兄还有儿女。”
“筱冢先生也出席了吧?”
“是啊,亲戚嘛。但是,”他再度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后接着说,“他们两个大概不太想邀请我。”
“你说你直到婚礼之前都持反对态度?”
“是啊。”一成说着点点头,注视着笹垣,眼里充满认真与迫切的神情。
笹垣一直到今年春天都与筱冢一成保持密切联系。一成寻求找出唐泽雪穗真面目的线索,笹垣则想设法找出桐原亮司。然而,双方都无法得到关键性线索。其间,筱冢康晴与唐泽雪穗订了婚。
“难得结识了笹垣先生,到最后却仍然无法查出她的底细,也无法让我堂兄看清真相。”
“也难怪,她就是以这种方式骗过了无数男人。”笹垣接着说,“我也是其中之一。”
“十九年了……对吗?”
“是啊,十九年。”笹垣拿出香烟,“可以吗?”
“可以可以,请。”一成将玻璃烟灰缸放在笸垣面前,“笹垣先生,我以前在电话里也恳求过您好几次,您今天愿意将这长达十九年的故事,将这一切告诉我吗?”
“啊,当然。我今天可说是专程为此而来。”笹垣把烟点着。这时,敲门声响起。
“正好,咖啡送来了。”一成站起身来。
喝着咖啡,笹垣开始述说。从那栋半途停建的废弃大楼里发现尸体开始,嫌疑人一个换过一个,直到最后被专案组视为重点人物的寺崎忠夫死于车祸,使调查宣告结束的这段过程,时而详细、时而简要地加以说明。筱冢一成起初还拿着咖啡杯,听到一半便放在桌上,双手抱胸,专心聆听。当西本雪穗的名字出现时,他才将跷着的脚换边,做了个深呼吸。
“这就是当铺老板命案的概况。”笹垣喝了咖啡,只剩余温了。
“就这样成为悬案了吗?”
“并没有一下子就被当作悬案,但是新的证词、线索越来越少,所以有迟早会成为悬案的气氛。”
“可是,笹垣先生并没有放弃。”
“不,老实说,我也放弃了一半。”放下咖啡杯,笸垣又继续述说。
笹垣是在寺崎忠夫车祸死亡后大约一个月才发现那则记录的。专案组未查获足以证明寺崎为凶手的物证,也没发现其他嫌疑人,这种状态持续下来,专案组内部充斥着一股倦怠感,小组本身也即将解散。石油危机使得整个社会充满一股杀伐之气,抢劫、纵火、绑架等暴力事件陆续发生。不能为一件凶杀案无限期地投注众多人力,这或许是大阪府警高层真正的想法吧。而且,真凶可能已经死了。
笹垣本人也产生打退堂鼓的想法。在此之前,他曾经手三件悬案,这些后来成为悬案的案子,往往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有些是一切都如坠云里雾中,令人无从着手,但比起这类案子,一些乍看之下认为可以迅速缉凶,最后却以悬案告终的例子反而更多。当时的当铺命案,便具有这种不祥的味道。
笹垣在那时重新审视以前的所有调查报告,其实只是一时兴起。因为除此之外,此案已别无他事可做。他以近乎浏览的形式翻看为数众多的调查报告。资料多并不代表线索多,反而可以说因为调查始终没有焦点,使得毫无意义的报告一味地增加。
笹垣翻阅文件的手,在看到记录发现尸体的男孩的调查报告时停了下来。男孩叫菊池道广,九岁。男孩首先告诉上小学五年级的哥哥,哥哥在确认尸体后,告诉了母亲。报警的实际上是两兄弟的母亲知子,因此那份调查报告是根据菊池母子的话整理出来的。
报告记载了发现尸体的经过,内容已为笹垣熟知:正当男童们在大楼的通风管内移动,玩着他们称为“时光隧道”的游戏时,道广和同伴走失,在通风管内盲目乱闯,来到那个房间,发现一名男子倒在那里。他觉得奇怪,仔细一看,男子身上还流着血,这时他才发现男子好像已经死了。他知道应该要通知其他人,便急着想离开现场。
问题是接下来的记录。报告是这么写的:“男孩非常害怕,想尽速离开,门却为废弃物、砖块阻挡,难以开启。男孩设法开门来到室外,寻找朋友,却没有找到,便匆忙回家。”
看到这里,笹垣觉得奇怪。他对“为废弃物、砖块阻挡”这个部分产生了疑问。
他回想起现场的门,那是向内开启的。菊池道广的叙述指出“难以开启”,那么这些“废弃物、砖块”应该是放在会妨碍门开关的位置。那是凶手刻意放置的吗?为了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故意在门的内侧放置障碍物吗?
不可能。开了门来到外面,又如何在门后放置障碍物?那么,该男孩的描述该怎么解释?
笹垣立刻进行确认。这份报告上的“询问人”那一栏填的是西布施警察局小坂警部补。
小坂对这一部分记忆犹新,但解释得并不清楚。“哦,那件事啊,是有点模糊。”小坂皱着眉说,“他不太记得了,他要开门的时候,很多东西挡在脚边,但他不确定是门完全没法打开,还是可以打开到让人通过的程度。也难怪,那时他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既然凶手都能通过,门至少可以开关吧。”小坂补充道。
笹垣也把这部分鉴定报告找出来看,但遗憾的是就门与“废弃物、砖块”的相关位置并未详细记载,原因是菊池道广移动过那些东西,破坏了原本的样貌。
于是,笹垣放弃这方面的调查。因为他和小坂警部补一样,相信凶手应该是从那扇门离开的。而除他以外,没有任何调查人员对此有所怀疑。
笹垣大约在一年后才又想起这个小疑点,便是因西本文代之死,让他将怀疑的目光转向雪穗的时候。笹垣是这么想的:假设那扇门内确实曾放置了障碍物,那么,门能够打开的程度将成为限制条件,从而过滤出嫌疑人。那时他脑海里想的是雪穗。他认为,如果是她,即使是相当狭小的缝隙,应该也能通过。虽然不知道小孩子对一年前的事情能够记得多少,笹垣还是去找了菊池道广。男孩已经升上小学四年级了,他说出了一件令笹垣惊讶的事情。
菊池道广说,他并没有忘记一年前的事情,甚至表示,现在反而能够更有条理地加以说明。笹垣认为这是可能的,要一个发现尸体、大受震惊的九岁男孩详细描述当时的状况,想必是极为苛刻的一件事。但一年后,他已经长大了许多。
笹垣问他是否记得门的事,男孩毫不犹豫地点头。笹垣要他尽可能详细地说出当时的状况,男孩沉默片刻,不慌不忙地说:“门完全打不开。”
“什么?”笹垣惊讶地问,“完全……怎么说?”
“那时我想赶快通知别人,就马上去开门。可是,门一动不动。往下一看,下面堆着砖头。”
笹垣大为震惊:“真的?”
男孩用力点头。
“你那时怎么没有这么讲呢?是后来才想起来的吗?”
“我那时候一开始就这么说。可是,警察先生听了我的话,就说那很奇怪,问我是不是记错了啊。我就越来越没自信,自己也搞不清楚了。可是,后来我仔细想过,门真的是完全打不开。”
笹垣不禁扼腕。一年前宝贵的证词就已经存在,却因为调查人员的自以为是而被曲解了。
笹垣立刻将此事报告上司,但上司的反应很冷淡,表示小孩子的记忆不可靠,甚至还说,把一年后才加以修正的证词信以为真,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当时,笹垣的上司已经不是命案发生时的组长中冢。中冢稍早之前已调离,继任的上司极重名位,认为与其追查毫不起眼且即将成为悬案的命案,不如破解更有轰动性的案子,好扬名立万。
笹垣虽挂名当铺老板命案的调查员,但只是兼任。他的上司并不赞成部下追查没有多少绩效可言的案子。无奈之下,笹垣只好独自进行调查。他知道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根据菊池道广的证词,杀害桐原洋介的凶手不可能开门离开,而且现场所有窗户都自内侧上了插销。该建筑虽然未完工便遭弃置,但玻璃完备,墙壁也无破损。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可能——凶手与菊池道广正相反,系由通风口逃离现场。
凶手若是成年人,不可能想到这个方法。唯有曾经在通风管中玩耍的孩童,才会想到这个主意。于是,笹垣将嫌疑完全锁定在雪穗身上。
但是,他的调查却不如预期。首先,他希望能证明雪穗曾在通风管中到处爬动玩耍,也就是找到她曾参与“时光隧道”游戏的确切证据。但是,他在这里便碰了壁。他问过与雪穗熟识的小孩,他们均说她从来没有玩过那种游戏。他又问过好几个经常在那栋大楼嬉戏的小孩,也没有任何人看过这女孩的身影。其中一个对笸垣说:“女生才不会在那么脏的大楼里玩咧,里面有死老鼠,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虫。而且在通风管里爬一下,就全身脏兮兮的。”
笹垣不得不同意这个说法。此外,一个在通风管里爬过几十次的男孩表示,女孩无法玩这个游戏。据他说,通风管中有些陡峭的斜坡,有时必须匍匐攀爬,如果不是对体力与运动细胞有十足自信,绝对无法在里面随心所欲地活动。
笹垣把这个男孩带到现场,测试是否能从发现尸体的房间经由通风管逃离。男孩花了约十五分钟,从相对于大楼玄关的另一侧通风管现身。
“累死了。”这是男孩的感受,“中间有一段爬得很吃力,要是手臂力量不够,一定爬不上去。女生不可能!”
笹垣无法忽视男孩的意见。自然,小学女生中,有些人的体力和运动细胞都不输男生,但一想起西本雪穗,他实在无法相信她会在通风管里像只猴子一般攀爬。就他的调查,西本雪穗的运动能力并不特别优秀。
怀疑十一岁的女孩是杀人凶手,是自己胡思乱想吗?菊池道广的证词果真是小孩子的错觉吗?笹垣心里开始动摇。
“我不知道您说的通风管是什么样子,但的确很难想象女孩子会玩那种游戏,尤其是唐泽雪穗。”筱冢一成带着沉思的表情说。他以雪穗的旧姓称呼她,是纯粹因为叫惯了,还是因为不想承认她现在与自己冠有相同的姓氏,笹垣不得而知。
“这下我完全走入了死胡同。”
“您不是找到答案了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叫答案。”笹垣点起第二根烟,“我试着回到原点,把以前所有观点全部抛开,这么一来,以前完全看不见的东西就出现在我眼前了。”
“您是说……”
“很简单。”笹垣说,“女孩子不可能通过通风管,那么通过通风管离开现场的就是男孩。”
“男孩……”筱冢一成仿佛在玩味这个字眼的意思,沉默片刻后问道,“您是说,桐原亮司……杀了生身父亲?”
“是,”笹垣点点头,“推理的结果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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笹垣脑海里并非立刻便出现如此特异的想法。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桐原亮司这名男孩再度引起笸垣的注意。那是时隔许久,笹垣再度前往桐原当铺时的事。
笹垣假装闲话家常,想从松浦嘴里套出关于桐原洋介生前的蛛丝马迹。松浦毫不掩饰地露出厌烦的态度,对笹垣的问题也不愿认真作答。一年多来不断接受访查,也难怪他无法维持亲切友好的态度。
“警察先生,你再来多少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松浦皱着眉头说。
这时笹垣的视线停留在柜台角落的一本书上。他拿起那本书,问松浦:“这是……”
“哦,那是小亮的书。”他回答,“刚才他不知道在做什么,先放在那里,大概就忘了吧。”
“亮司同学爱看书吗?”
“他看书不少,那本书好像是买的,不过他以前也常上图书馆。”
“常上图书馆?”
“是啊。”松浦点头,脸上的神情像是说:这有什么不对?
“哦。”笹垣点点头,把书放回原位,内心却开始暗潮汹涌。那本书是《飘》,也就是笹垣去找西本文代时,雪穗正在看的书。
笹垣不知道这能不能叫作交会点:两个喜欢阅读的小学生恰好看同一本书,这是极有可能的。再说,雪穗和亮司并不是在同一时期看《飘》,雪穗早了一年。
但这仍是令人好奇的巧合,笹垣于是前往那家图书馆。从桐原洋介陈尸的大楼朝北走二百米左右,一座小小的灰色建筑便是。
图书馆员戴着眼镜,一望便知年轻时是个文学少女。笹垣向她出示西本雪穗的照片,她一看到照片,便重重点头。“这女孩以前常来,总是借好多书,我记得她。”
“她都一个人来吗?”
“是啊,都是一个人。”说着,图书馆员微微偏着头,“啊,不过,有时也和朋友一起,一个男孩。”
“男孩?”
“是的,感觉像是同学。”
笹垣急忙取出一张照片,是桐原夫妇与亮司的合照。他指着亮司问:“是不是他?”
图书馆员眯起眼睛看着照片。“哦,感觉很像,不过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
“他们总在一起吗?”
“我想不是,应该是有时候。他们常一起找书。哦,还有,也会剪纸来玩。”
“剪纸?”
“男孩手很巧,会把纸剪成一些形状给女孩看。我记得提醒过他剪下来的纸屑不要乱扔。我这样可能很啰嗦,可我真的没法确定他就是照片上的男孩,只能说很像。”或许是怕自己的意见具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力,图书馆员的语气很慎重。然而,笹垣却近乎确定,他眼底出现了在亮司房里看过的那幅精美剪纸。原来雪穗和亮司常在这里碰面,命案发生时,他们便已认识。
对笹垣来说,这简直是颠覆昔日所想的新发现,他对命案的看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于是,他再度回头思考凶手自通风管脱身的假设。
若是桐原亮司,就可能在通风管中来去自如。一个在大江小学与亮司同过班的男孩说,他们经常爬通风管玩。根据这男孩的说法,亮司熟知大楼中通风管的位置与走向。
不在场证明呢?在桐原洋介的推定死亡时间,亮司、弥生子和松浦都在家里。但后二人包庇亮司的可能性极高,而专案组却从未针对此处加以审视。
但是……
儿子会杀害父亲吗?
当然,漫长的犯罪史中弑父案为数众多。然而,如此异常事件的背后,必须具备背景、动机和条件。笹垣自问桐原父子间是否存在其中任何一项,他不得不回答:一项都没有。根据他的调查,他们父子俩之间没有任何摩擦。不仅如此,几乎所有的证词都说桐原洋介溺爱独生子,亮司敬爱父亲。
笹垣一面持续进行实地访谈调查,一面怀疑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的想象,会不会只是因为陷入迷雾的焦虑而产生的妄想?
“我很清楚,如果告诉别人这些推测,只会被当成异想天开。所以认定亮司就是凶手的看法,就连对同事和上司我也没提过。要是说出来,他们一定会认为我脑袋有问题,也许当时就得从一线退下来了。”笹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那么,动机这方面您后来有何发现?”一成问道。
笹垣摇摇头。“那时应该说没有发现,亮司总不会为了那一百万元就杀了父亲。”
“您说那时没有,这么说,现在有了?”
一成凑过身来,笹垣伸出手要他少安毋躁。“请让我按顺序说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我独自调查也遭遇挫折,但我后来仍一直追踪他们。不过不是随时盯着,只是偶尔到附近打探一下消息,掌握他们成长的状况、念哪所学校等等,因为我认定,他们必然会有所接触。”
“结果如何?”
笹垣报以长叹:“我无法找出两人的交会点。不管是从上到下还是从里到外,怎么看他们都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如果照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大概连我也会放弃。”
“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他们初三的时候……”笹垣将手指伸进烟盒,但里面已空空如也。一成打开桌上玻璃盒的盒盖,里面装满了健牌香烟。笹垣道声谢,拿起一根。
“初三的时候……这么说,跟唐泽雪穗的同学遇袭事件有关?”一成边为笹垣点火边说。
笹垣看着一成。“你也知道那件事?”
“今枝先生告诉我的。”一成说,初中时代那件疑似强暴案,发现被害人的是雪穗,都是今枝告诉他的。一成还说,他曾告诉今枝自己大学时代遇到同样的事件,而今枝把雪穗视为两起事件的联结点。
“不愧是职业侦探,连这些都查出来了。我现在要说的就是这件强暴案。”
“好。”
“只不过,我看的角度和今枝先生有些不同。这件强暴案最后并没有抓到案犯,但那时有一个嫌疑人,是另一所初中的初三学生。可是后来证实了他的不在场证明,洗清了嫌疑。问题在于为那个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作证的人。”笹垣吐了一口对他算是高级香烟所形成的高级烟雾,继续说,“嫌疑人叫菊池文彦,就是刚才提到的发现尸体的男孩的哥哥,而为他的不在场证明作证的,就是桐原亮司。”
“哦?”一成惊呼一声,身体微微从沙发上弹起。
笹垣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可是件奇闻哪!不是巧合两字就解释得过去。”
“究竟怎么回事?”
“事实上,我是在案发一年多之后才听说了这件强暴案。是菊池文彦本人告诉我的。”
“他本人?”
“由于发现尸体那件事,我认识了菊池兄弟。有一次很久没见面,碰头时菊池文彦提到一年前发生了一件怪事,把强暴案和当时他遭到怀疑的事告诉我。”
笹垣是在大江小学旁一座神社前遇见菊池文彦的,当时他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聊了一些学校的事后,他似乎突然想到,便说起强暴案的事。
“简略地说,是这样的:强暴案发生时,菊池同学正在看电影。正当他苦于无法证明此事时,桐原亮司挺身而出。电影院对面有一家小书店,那天桐原和小学时代的朋友一起在那家店里,刚好看到菊池同学进入电影院。警察也向和桐原在一起的朋友确认过,证明他的证词不假。”
“所以就洗清了嫌疑?”
“是,菊池认为自己很幸运。但没多久,桐原便与他联络,意思是说,如果他知道好歹,就不要乱来。”
“乱来?”
“菊池说,那时他从朋友那里拿到一张照片,拍的据说是桐原的母亲和当铺员工幽会的场面。菊池曾经拿那张照片给桐原看。”
“幽会照片……这么说,他们两人果然有私情了。”
“应该是。先把这件事搁到一边。”笹垣点点头,抖落烟灰,“桐原要求菊池把那张照片交出来,同时要他发誓,从今以后不再管当铺命案。”
“也就是给予并索取。”
“不错。但是,菊池事后仔细回想此事,认为事情可能不那么单纯,才会想告诉我。”笹垣似乎想起了菊池文彦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
“不单纯是指……”
“一切可能都是设计出来的。”笹垣指间的香烟已经很短了,但他还是又吸了一口,“本来菊池之所以会遭到怀疑,是因为他的钥匙圈掉落在现场。但菊池说他从未去过那个地方,那个钥匙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掉的东西。”
“您是说,是桐原亮司偷了钥匙圈,再放在现场?”
“菊池似乎这么怀疑。所以说桐原才是真正的案犯。他在电影院前和朋友一起看到菊池后,立刻赶到现场,攻击他盯上的那个女孩,然后留下证据,让菊池遭到怀疑。”
“桐原事先知道菊池同学当天会去电影院吗?”一成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问题就在这里,”笹垣竖起食指,“菊池说,他并没有将这事告诉桐原。”
“那么,桐原不就不可能布下这个陷阱了吗?”
“的确会导出这样的结论,菊池的推理也是在这里就卡住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事情一定是他设计的。”菊池当时不服气的表情,笹垣至今记忆犹新。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听了菊池的话之后,便查阅了那件强暴案的记录,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因为唐泽雪穗也牵连在内?”
“正是。”笹垣深深点头,“被害人是个名叫藤村都子的女孩,发现者是唐泽雪穗。我认为这里一定有问题,于是又把菊池找来,确认详情。”
“您说的详情是……”
“他去看电影那天的详细经过。结果,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笹垣说得口干舌燥,把冷掉的咖啡喝完,“当时,菊池的母亲在市场的甜点店工作,电影的特别优待券就是客人给他母亲的。而且,有效期限就到当天,这么一来,他只能在那天去看。”
听到这里,一成似乎明白了笹垣的意思。“给那张优待券的客人是谁?”
“不知道姓名,但菊池记得他母亲是这么说的:一个举止高雅、大约读初三或高中的女孩……”
“唐泽雪穗?”
“这么想不算突兀吧?假如唐泽雪穗和桐原亮司是为了封住菊池的嘴,才设计了那件强暴案,整件事的榫头便接得毫厘不差了。为了这个缘故,牺牲一个毫不相关的无辜女孩,除了冷酷实在无可形容。”
“不,那个姓藤村的女孩,也许不能说完全无关。”
这句话让笹垣紧盯着一成:“什么意思?”
“他们选上那个女孩是有原因的,这也是今枝先生告诉我的。”
一成将遇袭女生对雪穗怀有竞争意识、四处散播雪穗身世、事情发生后却态度骤变、对雪穗驯顺无比等情况一一告诉笹垣。这些笹垣都一无所知。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如此,这一事件可以同时达到唐泽和桐原的目的,真是一箭双雕啊!”笹垣发出沉吟,然后,他看着筱冢,“这件事有些令人难以启齿,不过筱冢先生刚才提起的大学时代的那件事,真是偶发事件吗?”
一成回视笹垣:“您是说,那是唐泽雪穗授意的?”
“我觉得有此可能。”
“今枝先生也作了同样的推理。”
“哦。”
“如果真是如此,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因为她相信这种做法能够轻易夺走对方的灵魂。”
“夺走灵魂?”
“对。杀害当铺老板的动机,多半便隐藏在让他们如此深信的根源中。”
就在一成瞪大眼睛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图片来自网络)
(日)东野圭吾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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