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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兄弟

来源:白夜行 时间:2018/6/3

眼前的小路蜿蜒地伸向远方,路边尽是枝枝蔓蔓、纵横交错的野草,有的开出淡紫色小花,它们在风的律动下散发着浓郁芳香。我深吸一口气,让这纯净气息涤荡我的心灵。山坡上高矮不齐的柞树喝醉了般向后倒去,像是坐在飞快的火车里向外张望。湛蓝的天空漂浮着洁白的云彩,它们悠闲地观望着这座远离人间烟火,被人遗忘的角落。

一辆满载黑煤的火车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轰隆隆地顺着弯曲的铁轨呼啸而去。我停下飞奔的脚步,莫名地站在一棵茁壮的野杏树下,回头张望土坡下那个快速移动的身影,他起初像是在竞走。但就在我回头的瞬间,他突然加快脚步,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向我跑来。他矮矮的个子像是一截被山火洗劫后的木桩,草绿色的衬衣被风掀起一角,一双略显笨拙的军鞋扬起阵阵尘土。他咬着牙,冲我大声呼喊:齐欢,等等我……

这就是王大江在我记忆中的影像,一直向前奔跑,永远向我靠拢的兄弟。

我父亲齐富贵曾经跟我说,你不要想着会像我这样功成名就,因为,你永远不可能追上我。这话我信。就像王大江永远不能追上我一样,因为我是我,他是他,我们的人生轨迹并不相同。

我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一个“土豪”生的“富二代”。尽管我很讨厌别人这样叫我,但依然改变不了我生在富贵之家的事实。上中学的时候,我坐在进口高级轿车里,眯缝着眼睛,瞥眼瞧着那些扫马路和骑自行车的人,心里面会洋溢着满满当当的幸福和喜悦。我悠然地接过旁边保姆递给我的奶茶,只喝一口就顺着窗户扔了出去。车载CD传出优美的曲调:人生好比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我得意地笑着,心想,有钱的感觉真好,幸亏家有“阔爹”。

我父亲齐富贵像所有大款一样,都有一段发家致富的传奇历史。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农民,而且没上过几天学,大字不识一筐,整天跟着一群搞装修的农民工混日子。不得不承认,他有一个聪明的脑袋,有了积蓄之后成立一家装修公司,凭借他为人处事和见识超群的本领,公司越搞越大,最后做起房地产,几乎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成为远近闻名的企业家。这段创业史是齐富贵百说不厌的桥段,有没有水分,只有天知道。

真的,他是如何成功,如何有钱,又有怎样坎坷的经历,我不感兴趣,也不关心。尤其是在我渐明事理,上了中学以后,我最怕的就是去填各种各样关于家庭成员的表格,因为“母亲”那一栏永远是空的。别人都以为我生在富豪之家,衣食无忧,却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快乐。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齐富贵总是想掩盖离婚的真正原因,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会儿,齐富贵刚刚淘到人生第一桶金,面对铺满一桌子的百元大钞,他激动得彻夜未眠。第二天醒来,猛然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床上,桌子上的钱没了踪影,最为关键的是,我母亲竟不在家中。齐富贵疯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母亲卷走了他的钱。他带着自己的弟兄,怒气冲冲闯到母亲老家,翻箱倒柜地找,砸碎了四个碗、六个盆,拆了三个柜子、两个沙发。气急败坏的丈人丈母娘,也就是我的姥爷、姥姥和他评理,他却怒火攻心地推了我姥爷一把,这一推不要紧,老人家一个跟头倒在地上,就再没爬起来。

后来,齐富贵回到家,看到手里赚着一张存折的母亲时,马上就崩溃了。知道真相的她毅然决然跟这个守财奴离了婚。我能想象我母亲当时悲伤的面孔和绝望的眼神,她一定把那张存折撕得粉碎,然后劈头盖脸地扔他一身,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齐富贵,王八蛋,抱着你的钱,有多远滚多远!

齐富贵能出现这样的失误,真是人生一大败笔,他用屁股想,也不会想到我母亲怎么能贪恋那几个小钱?只能怪这笔钱来得太突然,迷失了一个精明人的理性。

钱这东西,就是照妖镜!

后悔药有吗?没有。

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我母亲,这种心痛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有时我对着镜子,看着我天生白净的面孔,想象着母亲的样子。她就坐在我身边,轻轻摩挲我的头发。当我想投进她怀里的时候,她却悠忽不见。我每次都会把眼前的镜子砸烂,我恨它,恨这个家所有的一切,恨齐富贵那些冰冷的、毫无人性的钞票,恨那个既给我当爹又给我当妈,给我吃香喝辣的那个男人。

这是一个充满仇恨的家庭,我们之间没有原谅。我知道我母亲还在人世,我也知道她同样思念我,但却从来不曾回来看我,也许偷偷看过,但我不知道。

我的青春虽然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但我依然无忧无虑地活着,像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行尸走肉。有几个同学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对我俯首帖耳,我们像一群苍蝇,整天粘在一起,出入一些高档消费场所,大把大把挥霍着齐富贵的血汗钱。他看不过去了,像个泼妇一样对着我破口大骂:你这个败家子!我听了心里居然爽得不行,好像分泌了甜蜜素。每次骂完我之后,他又要忆苦思甜讲述他的奋斗史,说到动情处还会涕泪横流。比如,他会说什么他以前就是农民,他当小工的时候给人家垒墙,结果包工头一分钱也没给他,他足足饿了三天没吃饭,等等之类的一些在我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他最后闪着泪光问我,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说,明白了,再给我来个三两万,兄弟我去喝杯茶。

终于,齐富贵忍无可忍了。在一个暴风雨肆虐的夜晚,他喝醉了酒,闪电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他对我说,你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寄生虫吗?我沉浸在电脑的“网游”里,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话。他狠狠地把半瓶洋酒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保姆吓傻了,不敢吭声。他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揪下来,抬手扇我两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打我,像个暴虐的君王冲我呵斥道:有本事你自己出去混个人样来,我服你!

他总算是说出心里话了,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他可能觉得只有像他那样受过苦的人,才配住高档的别墅、喝鲍鱼海参汤,连他儿子分享他的成功和金钱都要遭受他的鄙夷,甚至是白眼。我觉得我母亲当初离开他是正确的选择,她是我的榜样,我也要带着仇恨离开他,让他孤老一生,死了无人送终。

在看到我愤恨地瞪圆双眼的时候,他忽然长叹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着绝望和平淡的语调对我说了很长一段话。我站在天鹅绒的窗帘前,像是在聆听一场迷蒙的雨声。他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当兵,到部队里锻炼锻炼,说我的性子要好好打磨。我早想到齐富贵有一天会把我送进部队,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突然。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就想穿军装,结果,就是当不上。也许是命吧。现在,他终于有合适的借口把我送进部队了。

他以为我会拒绝,会求他不要让我离开这个安乐窝。但他想错了,离开这个家是我多年来一个梦想。我不想生活在齐富贵的光环之下,我不想在他鄙夷的眼神里生活,我要让他明白,我齐欢,不靠他依然活得精彩。当兵就当兵,他觉得我不行,我偏偏要证明我能行,我还要获得很多很多的荣誉,吃很多很多的苦,让他真真正正地仰视我,为我自己,也为我母亲出一口恶气。

我永远无法忘记,我甩着水袖一样的新兵作训服步入站台时的情景。我夹杂在和我一样迷茫的队伍里不知所措,像是待宰的羔羊被赶出羊圈。我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知道雪花顷刻间就会漫天飞舞,大地将会是一片惨白,雪越堆越高,最后漫过我的脚踝。

我将开始一个全新的人生。

火车响起刺耳的汽笛声,紧跟着是一阵山崩地裂的轰鸣。车站广场上的巨大时钟仿佛定格了时间。我看到齐福贵像是要找回什么似的疯狂向我跑来,他奔跑的速度足以让围观的群众张大嘴巴。而在我眼中,却成了一帧帧慢动作回放,他高举着手臂向我呼喊,而我却只看到他喉结肿胀地起伏着。月台上负责警戒的警察将他拦住,齐福贵在那一刻失去控制,成了多年前在工地上搬水泥的小工,他早已肥硕的身躯突然充满无穷力量。警察们以为他疯了,团团将他围住。齐福贵老泪纵横,依旧用着不讲理的腔调叫嚷着,你们没有孩子吗?他去当兵了,他还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

警察以为他喝多了酒,想把他架出去。齐福贵用他的胳膊一抡,扔沙袋一样将一个警察甩到一边。他就那么执著地冲我高举着双手,企图跨越最后一道栅栏。恼羞成怒的警察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我看到他的四肢在愤怒地挣扎,手臂像旗杆一样高高举起。火车缓缓驶离车站,透过玻璃窗子终于看清齐福贵手里举着的是一张金光闪闪的银行卡。

本来,我以为我可以接受齐富贵对我的爱,甚至一路上我都不止一次的想象我们久别重逢后的温馨场面。然而这根本就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我步入新兵连之后就彻底破灭了。每天紧张有序的训练生活,折腾得我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我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原来我是什么样子,我有专职的保姆,我一张嘴,我们家的保姆翠红就会把剥了皮的水晶葡萄塞进我嘴里;我一伸胳膊,我们家的保姆翠红就会把早已熨好了的衣服套在我身上;我一出门,我们家的保姆翠红就会跑到齐福贵的汽车旁打开车门恭敬地迎候我……

然而到了新兵连以后,我却只能自生自灭了。

每当夜深人静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瞅着窗外轻轻抖动的枯树枝,心中一阵阵地发恨。我甚至把牙齿咬得“吱吱”响,一遍一遍地数落着齐富贵:“你的心真狠啊!”我对他实施报复的方式就是一个电话都不给他打,当别人排在IC卡电话机前向家人倾诉思念之情时,我的嘴角挂着冰冷的微笑,想象着齐富贵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那一刻我真是幸福得要死。

我本以为,新兵连结束了,我就会到一个好一点的单位,不再受那份罪,可命运好像跟我较上了劲。分兵那天,我隐约地听到我被分到什么煤山中队,当时我心里就凉了半截。因为我知道,这个中队是在深山里看守铁路隧道的。我忽然对命运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有时候我会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当年肯定是我父亲对不起我母亲,我这个齐富贵的亲生儿子将要替他偿还孽债。

坐上接兵的破汽车,翻过六座山,走过八条山谷,爬过无数个土坡,终于在两座山之间的一块狭长山道上停下来。我望着半山腰那一排破旧的营房,像孤儿一样唯唯诺诺躲在高大的柞树中间,一群黑黝黝的士兵向我围拢过来,两米远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他们身上散发着的浓烈松油味。刚才的一路奔波,让我的胃里忽然翻江倒海地折腾起来,我干呕两下,一股脑吐了出来。接兵干部用他有力的巴掌毫无韵律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我有气无力地问:这里就是煤山?

他笑得像朵花似的说:是呀,这里到处都是煤,山上是煤,山下是煤,山里还是煤,所以叫煤山。

这时,一列黑漆漆的火车拉响了长长的汽笛,奇迹般地在我眼前出现。

我吐得更凶了,胆汁都吐出来。

我心里暗暗地骂着:真他妈倒霉。

其实,倒霉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当一节节盛满煤渣的火车在我眼前疾驰而过时,真有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你难以想象这里乏味的生活。吃饭、执勤、训练、睡觉、上厕所,每天都不断重复再重复。有一天,我在洗头的时候,突然发现手里掉了一把头发,其中还有一根白的,那时我想,我会不会老死在这里。我经常望着奔跑的火车发呆,真想爬上去回到齐富贵的别墅。有一次指导员找我谈心,问我入伍后有什么梦想。我说,我的梦想就是像李向阳一样,爬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离开这个兔子到处拉屎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让我别扭,让我陌生,让我讨厌。虽然我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但我不快乐;虽然我淡定自若谈笑风生,但却觉得非常孤独。觉得自己跟这些战友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越是靠近我,我就越想把他们踢得远远。齐富贵可能是怕我在部队受苦,经常能收到他给我寄来的各种邮包。邮包明显带着我们家族特色,用句时髦的话讲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箱子是纯牛皮的,里面有衣服、有零食、有书报,甚至还有一些时尚前沿的电子产品,琳琅满目的就像“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那次刚好被指导员看到,他推着眼镜,不由得发出阵阵感慨,惊奇地叫道:好壮观啊好壮观。从第一次接到“土豪包”,到接连不断收到,战友们对我的态度发生极大转变。平时跟我关系不错的,知道我家里很有钱,跟我关系一般的也看出我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那些嘴馋的喜欢靠近我,跟我称兄道弟。那些自命清高的就绕道走,生怕沾染我身上的俗气。

在中队,我没真正朋友,直到王大江走进我视野。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我下哨归来,一个人坐在班里的窗户前发呆,树上的知了“吱吱”叫着,我不知道它是否跟我一样无聊,还是在发牢骚?这时我发现,营区角落的猪圈旁,有一个身着迷彩服的战士正热火朝天地垒猪圈。阳光刺眼,天气炎热,他脸上流出一道泥沟沟。身上的迷彩服也蹭得一块黑,一块白,远看就像一头“大花猪”。

那时我隐约知道他叫王大江,是个农村兵,粗粗矮矮,满脸皱纹,笑起来就跟菊花开了一样。不过牙倒挺白,看上去挺老实,也不怎么爱说话,你要问他什么,他喜欢挠着脑袋笑。不过倒是挺能干活,刷墙,垒墙,修路,反正一有出大力的事,总会看到他,跟个民工差不多。也就因为这,领导还都挺喜欢他,经常在大会小会上表扬,说他以队为家,甘于吃苦,经常牺牲个人休息时间为中队做贡献。

我看他在那忙得不亦乐乎。而此时,我已哈欠连天,窗户玻璃被我的气息涂了一层又一层薄雾,我眯缝着眼睛,脱掉热得火辣辣的胶鞋,准备午休。就在我倒在床上即将要挨到枕头时,恍惚中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像,就在“薄雾”笼罩的那边!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挥舞着粗壮有力的臂膀,奋力将一块块砖头码起来,直到那堵墙彻底将他淹没。这,这不就是当年的齐富贵吗?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高压电击中,悠忽一闪,心撕力竭。我猛地坐起来,光着脚踩着冰凉的水泥地,快步跑到窗前,抹干净玻璃上的尘埃,远望去,在一堆石头和砖头的环抱里,站着一个人,他身上遮着半面树阴,正微微抬起满是汗水的额头向我看,几乎是一瞬间,与我的眼神不期而遇。

他红着脸,紧张而又腼腆地一笑。

从那以后,我就陷入了一个我无法走出去的深渊,而且总在心里默默地告诉我自己:他是王大江,不是齐富贵,时光不会倒流,更不会穿越。

但一个星期以后,我不得不向最初的感受妥协,尤其是他站在我面前,说出那一番肺腑之言,我就知道,我与王大江并不会是普通的战友关系。也许,他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或者是世界尽头的另一个我,又与我相遇。在最初相识的时候,我在他心里还是一尊辉煌的雕像,金光闪闪,信任、温暖和真情,在他的心头涌动。其实,我只不过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说起来,还得追述到那个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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