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X的献身》成书于年，作者是社会派推理大师东野圭吾。本书的简体中文译本全文约字，所需阅读时间大概3小时左右。相对不太喜欢阅读的朋友可以选择观看年上映由西谷弘导演，堤真一主演的同名电影。这部电影时长约2小时，基本上原汁原味地还原了原著剧情，但是在感情线的处理上相对柔和，不如原著中呈现的残酷与真实。
《嫌疑人X的献身》体现出了东野圭吾作品中常见的叙事节奏流畅和社会反思深刻的优点，偏古典派的诡计设计也难得展现出了较高的水准。由于原著在前两章就将凶手的身份和盘托出，因此在反转一项的观感程度较低，但骗局的设计同样保障了作品具备一定的悬念。综合来看，这部作品在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中是难得的上乘之作，放眼整个推理圈也是非常值得一读的作品。
以下是我对《嫌疑人X的献身》的雷达图评分和综合评价。
在正式聊这本小说之前，我想先来谈谈本书的作者东野圭吾。某种程度上讲，在世界文坛都享誉盛名的东野圭吾，在推理圈却是一位人送外号“畅销君”的争议人物。争议到什么地步呢，大概就是很多推理圈的黑图都已经火出圈了。
虽然我个人很讨厌诸如“XX鄙视链”之类的话题，但如果你搜索“推理作家鄙视链”的词条，我相信东野圭吾一定会雄踞在鄙视链的底端，大概也就比一言难尽的北山猛邦和本人一生黑的清凉院流水高一点。为什么坐拥48部小说被影视化，版权费拿的盆满钵满的东野圭吾，在推理圈会如此的不受待见呢。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年，回到那个“畅销君”梦开始的年代。
年的东野圭吾还并不是职业作家，他的主业是技术工程师，而小说的创作仅仅是用下班后的空闲时间来完成的。但即使是这样，东野圭吾依旧在和年连续两年创作出了《玩偶们的家》和《魔球》两本入围江户川乱步奖的作品。
江户川乱步奖是日本推理文学最具权威的新人奖之一，是很多推理作家走向成功的试金石，但却险些成为东野圭吾最后的荣光。东野圭吾年的作品《放课后》终于不再陪跑，成功为帮他捧回了江户川乱步奖。这次成功也坚定了东野成为职业作家的信念，他在年决定辞去技术工程师的职务，成为一名全职作家。满怀热忱的年轻人，在十多平米的出租屋里夜以继日地笔耕不辍，但等待他的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长达十年的寒冬。
20世纪80年代的东野圭吾，是一位坚定的本格派推理作家。本格派是推理文学的古典流派，注重诡计的设计和拆解以及演绎推理的部分，我们在柯南中常见的密室杀人、完美犯罪以及不在场证明等桥段，都是本格派推理的经典组成元素。东野的《放课后》就是利用了密室的设计来为凶手制造不在场证明。与之相对的推理文学流派被称之为社会派。社会派推理偏重于挖掘犯罪动机，剖析人性以及反思社会现实。一言以蔽之，本格派推理侧重于设计手法和诡计，社会派推理则侧重于描绘心理和人性。
自年东野圭吾成为全职作家起，十年间，东野几乎保持着每年3-4部作品问世的“高产”。就我个人而言，也不乏《学生街里的杀人事件》这样还算出色的作品。但彼时的日本新本格推理风头正盛，岛田庄司、绫辻行人、麻耶雄嵩等新本格作家杰作频出。东野圭吾小说的诡计设计一直是他的弱项，在与这些本格大师的比较中更是相形见绌。这直接导致了东野圭吾的作品在本格推理文学中欠缺竞争力，销量自然也乏善可陈。
年是属于东野圭吾文学生涯的分水岭，在痛定思痛后，东野圭吾以一部《名侦探的守则》宣布了自己对本格推理的“反叛”。这部争议性十足的作品对本格推理的创作模式进行了辛辣的嘲讽和挖苦。
这张图我相信应该在很多搞笑博主的微博中出现过，这个桥段就出自于《名侦探的守则》的电视剧版。东野圭吾写出这个桥段，实际上是嘲讽本格推理小说中，凶手的每次乔装都没有人能发现，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除了乔装之外，东野还在这本书中讽刺了绫辻行人《馆》系列的暗道设计，岛田庄司的《斜屋犯罪》为了杀人而建立一所房屋过于大动干戈，阿加莎书中每次聚会必是暴风雪山庄模式以及臭名昭著的咚咚吊桥叙述性诡计，密室之王卡尔的密室讲义等等。这本《名侦探的守则》将很多本格推理中欠缺逻辑的桥段设计用幽默但不乏讽刺的口吻解构出来，一时间引起了推理界的一片哗然。
事实上，本格推理往往在逻辑上存在一定的问题，这是由于创作模式所决定的。绝大多数的本格推理小说创作过程中一定是文本服务于诡计，换句话说，作者是先在脑海中构思出了小说要使用的手法或诡计，再围绕这个核心诡计铺垫情节，甚至情节的作用就是使得诡计能够顺利实施并且蒙蔽世人。这和普通小说通过起承转合和人物矛盾来设计情节是截然不同的。东野圭吾作为一个失意的本格推理作家，自然更是深谙此理，将个中细处娓娓道来，未曾想竟引得了大量读者的共鸣。
自此之后，东野圭吾也正式加入了社会派推理的创作阵营。事实是不会说谎的，东野细腻的人物形象刻画，相对流畅的叙事节奏和大师级的气氛渲染，本就更适合社会派推理的创作。年的《恶意》，年的《秘密》以及年面世，东野圭吾最为著名的长篇《白夜行》应运而生，东野自此正式走红，多部小说被翻拍为影视剧，常年高居日本作家版权收入的第一名。
我们今天解读的这部作品《嫌疑人X的献身》于年面世，是东野圭吾早已以社会派大师的身份功成名就后的作品。但就是这部作品，使东野在连续陪跑5届后终于得偿所愿，赢得了日本大众文学的权威奖项直木奖。而更为夸张的是，这部作品竟然还荣膺了第六届本格推理小说大奖。这意味着东野圭吾在延续自己社会派推理风格的同时，还构思出了非常出色的诡计和犯罪手法，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对于东野圭吾最出色的作品，我相信不同读者会有不同的考量。但要论起东野圭吾最为出色的推理小说，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投《嫌疑人X的献身》一票。作为一部推理小说，《嫌疑人X的献身》出场人物不多，人物关系明朗，叙事节奏流畅，诡计手法谈不上惊艳但也足够出色，而东野对感情细腻的刻画更是在这部作品中展现的淋漓尽致，是非常适合没接触过推理小说或者对推理小说接触不多的小伙伴们作为入坑作的。
《嫌疑人X的献身》一如东野圭吾的其他社会派作品，将谋杀和诡计隐匿于厚重的感情描摹之后。主角石神哲哉是大众文学中典型的失意的中年男人形象，曾经被誉为天才数学家的他因为父母重病和权力斗争而远离了科研圈，及至中年却只能在普通高中做一名数学老师。满腔抱负却不得志的石神因此而郁郁寡欢，准备了结自己的生命。但在他准备上吊自杀的这一天，刚刚搬到隔壁的花冈靖子和女儿花冈美里前来拜访，打断了他的自尽。这次短暂的会晤中，石神被她们母女二人的善良所深深吸引，引用原文的一句话，“在世界这个坐标上，竟有靖子和美里这两个点，那是罕见的奇迹。”石神也因此重获了生命的动力，他愿意远远地观望这对母女，默默地守护她们。
但是平静的生活被靖子前夫富樫慎二的一次意外的到访所打破了。富樫上门敲诈勒索靖子的钱财并殴打美里，靖子和美里被迫反击却不慎失手杀死了富樫，母女二人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不知所措。听到异响上门察看的石神为了拯救深陷于水火的靖子母女，酝酿了一个通过牺牲自己而洗脱她们嫌疑的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由石神哲哉在3月10日再杀一个人，并将这个倒霉蛋伪装成靖子在3月9日失手杀死的前夫富樫慎二。只要在3月10日倒霉蛋死亡的时间段靖子母女可以制造出不在场证明就可以完美脱罪了。为此，石神选中了一个流浪汉充当这个倒霉蛋。20世纪的日本户籍制度较为松散，流浪汉又相对是人口流动频繁的群体，因此一两个流浪汉的失踪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石神先是花钱请这位流浪汉前往3月9日富樫慎二预订的旅馆居住一晚，留下毛发和其他生活痕迹，之后在3月10日残忍杀害流浪汉，并砸烂他的脸和手指。警方在缺乏面容和指纹信息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毛发和其他线索顺藤摸瓜，排查到了富樫慎二预订的旅馆，并通过预订信息确认毛发拥有者的身份为“富樫慎二”。由此，警方彻底被石神误导，认定3月10日被杀害的流浪汉即为富樫慎二。而在3月10日流浪汉被杀害的时间点，靖子母女在石神的授意下前往电影院观看电影，并留下了票据，因此拥有了牢靠的不在场证明。
为了使警方彻底相信靖子母女的清白，石神在时机成熟后选择向警方“自首”。他在对警方的供述中将自己描绘成花冈靖子的变态狂热追求者，每天都会跟踪靖子，并且偷窥、监听靖子的生活，甚至去写匿名警告信给靖子身边的男性，威胁他们远离靖子。在一次偶然会晤中，石神得知了富樫慎二就是屡屡纠缠靖子的前夫，遂设计杀害了富樫，杀害富樫的凶器现在还完好地保存在自己家里。在这一“自首”陈述中，石神的犯罪动机清晰，犯罪证据充分，警方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一说辞。这样，富樫慎二被害一案就将以嫌疑人石神哲哉投案自首而终结，花冈靖子和女儿美里也将会彻底洗脱嫌疑。
但是，石神的这一计划却被他的大学好友、天才物理学教授汤川学所洞悉了。汤川将石神为靖子做出的牺牲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靖子，并将如何去做的决定权交给了靖子。最终，靖子难以承受石神如此沉重的爱与馈赠，选择了向警方自首。
全书最唏嘘的一幕出现在本书的结局，石神在警局见到了前来自首的靖子。全书一直以沉着冷静、算无遗策的形象出现的石神，在得知自己为靖子打造的“幸福”未来随着靖子自首而不复存在时，第一次产生了情绪的崩溃。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那同时也是夹杂了绝望与混乱的哀嚎。那个叫声令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警员跑过来，想要制止他。
‘别碰他！’汤川挡在他们的面前，‘至少，让他哭个够……’
汤川从石神身后，将手放在他的两肩上。
石神继续嘶吼着，仿佛正呕出灵魂。”
作为推理小说，我们还是先从《嫌疑人X的献身》的诡计讲起。事实上，从书名就可以看出，东野圭吾的这部作品致敬了古典推理三大家之一的“逻辑之王”埃勒里·奎因年的作品《X的悲剧》，这点在核心诡计的设计上尤为明显。《X的悲剧》中，凶手马丁·史托普在第二个案件中试图把死者伪装成自己，为此，他在多年前就模拟了死者腿部的伤疤并染上了和死者相同的发色，并一直以这种姿态生活。在杀害死者后，马丁毁坏了死者的容貌，之后警方果然以腿部的伤疤为证据将死者身份确认为马丁。《X的悲剧》创作于20世纪30年代，那个时期是没有DNA鉴定技术的，因此这一“死亡替身”手法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是十分惊艳的。但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则不同，这部作品的故事背景为20世纪90年代，DNA鉴定技术已经十分完善。因此，东野在设置替身骗局的时候，特意设计了引诱流浪汉在死者预订的旅馆居住一天，留下DNA痕迹的桥段。这是该骗局中最为核心的诡计，也正是这个精巧的核心诡计，令《嫌疑人X的献身》一举夺得了第六届本格推理小说大奖的殊荣。
但公允地讲，这一手法虽然巧妙，但还绝没有到达令人拍案叫绝的地步。我在文章一开始的雷达图中对于诡计一项的打分也只有70分。而这种层次的诡计之所以能荣膺本格推理小说大奖，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同行衬托”。事实上，年是推理小说产出较少的一年，《嫌疑人X的献身》竞争者本就不多。新本格推理掌门人岛田庄司在该年份的作品《摩天楼的怪人》诡计设计极为失败，逻辑链也前后矛盾，难以自圆其说，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失败作品。伊坂幸太郎的《魔王》也同样平平无奇。唯一能与东野一战的大概是麻耶雄嵩的《神的游戏》。但这部作品，实际上手法部分有一定的逻辑矛盾，但是反转程度的确拉满，这里不做剧透，喜欢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看。在同年份的其他作品竞争力明显不足的情况下，《嫌疑人X的替身》的诡计也就被“衬托”的差强人意了。
事实上，《嫌疑人X的替身》在社会属性上的成就远比诡计设计要大得多。东野圭吾十分擅长一种创作理念，即站在凶手的视角上展开剧情，通过大量的环境渲染和细腻的心理描摹使读者愈发对凶手的处境感同身受，进而对凶手的杀人行为进行一定程度的理解与宽容。这种诱使读者牺牲掉自己的部分道德观或价值观水平，进而认可虚拟人物某些行为的现象，被我非常喜欢的一位品评up主Fuji_玫瑰叔定义为“三观分离”现象。
“三观分离”的创作手法常见于复仇题材的大众文学作品，最知名的或许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唐泰斯被诬陷入狱并被歹人夺走爱妻，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他在捱过14年的牢狱之苦后，通过自基督山岛获得的财富开展了自己的复仇。个中细节在这里就不再展开了，但毫无疑问的是，唐泰斯的一系列复仇举措或多或少是违法乱纪的。但读者跟随唐泰斯的视角，“经历”了莫大的冤屈和苦楚，也清楚地知道被复仇者是罪有应得，因此会从某种程度上认可唐泰斯违法的复仇行为。
但《嫌疑人X的献身》这部作品中，东野所诱使读者产生的“三观分离”是非常大胆的。因为不同于上述的复仇题材小说中被复仇者的大奸大恶，这部作品中被石神杀害的流浪汉是一位完全无辜的“路人”，却为了成全石神所谓伟大的爱情而变成了一具尸体。普世的价值观中，为了一己私欲而谋害他人性命是彻头彻尾的犯罪行为，丝毫不值得同情。而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东野圭吾运用了大量的笔墨去丰满石神哲哉这一人物，进而让读者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他为爱情做出的“献身”。
首当其冲的是对石神哲哉性格的塑造，在这里我截取一段原书中石神在警局自首后被拘留时的部分文字：
“眼前的墙上有无数污渍。他从其中选出几个适当的斑点，在脑中以直线联结这些点。画出来的图形，等于三角形和四角形、六角形的组合，接着再涂上四种颜色加以区分，相邻的区块不能同色。当然一切都是在他的脑海中进行。”
这是数学界的四色问题，但令人喟叹的是，石神在被捕的情况下，也丝毫没有为自己的未来去思考或担忧，而是在囚室做起了四色组合。这段剧情就像是全书对石神塑造的一个缩影，突出了石神对于数学的痴迷和专注，也从侧面衬托了石神的性格中极度理性的特征。但就是这样极度理性的石神，却可以为了靖子不惜行凶杀人并为她顶罪，这种“献身”行为又体现出了极度感性的色彩。而细划到具体的计划里，石神对于死亡替身的诡计安排逻辑严密、步步推进，针对警方可能的讯问方式一一拆解并教会靖子如何应对，这种行为逻辑又丝毫没有感性特征下可能会产生的激动或紧张，反而充满了理性色彩。同一个人在行为逻辑上缘何会出现多次的反差呢？就我个人的观点，这是由于石神对靖子的感情并非普通人身上具有的爱欲，反而更像对自然界公理的信仰和痴迷。在石神的内心世界里，靖子的存在仿佛是大自然对他的馈赠，是他晦暗内心中唯一的光亮，因此他心甘情愿将自己置于靖子之下。也因此，在我看来本书从头至尾，石神都是极度理性的，理性到为了自然界公理的存续即使牺牲掉自己的生命或自由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是读者能从一定程度上认可他行为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并不是纯粹为了私欲违法犯罪，而是为了信仰在与整个世界斗争。
在书中还有一段石神对于流浪汉的评价，石神认为他们“活得像时钟一样正确”。第一遍读的时候，我认为译者在这里犯了翻译的错误，将“正确”译为“精确”可能更为适合。但为了写这篇书评，我在二刷三刷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理解才是错误的。石神在这里用到的“正确”，并不是形容流浪汉日常生活规律得像时钟一样，而是指流浪汉的生活轨迹是注定的，他们就像是时钟的指针一样，周而复始地做着圆周运动，永远无法挣脱表盘的桎梏。在原书的后半部分，汤川学对石神的这一理解进行了驳斥，汤川认为存在于当下这个社会的人类，并不像时钟的指针，更像是组成一台时钟的无数齿轮。时钟就象征着整个社会，为时钟服务的齿轮固然无法脱离时钟的束缚，但世上也没有无用的齿轮，每一个齿轮都有着自己的用途。两大理科天才在这一观点上的对立也是很有趣的，这一对立并没有上升到客观唯心主义或“我思，故我在”的理论高度，但却能透彻地反映出21世纪以来社会的发展趋势。随着科学技术的高度发展，当今社会的绝大多数工作都呈现出了“流程化”的趋势，人们在规定好的工作流程中周而复始，无法逾越也无需逾越，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压抑人类创造的天性的。但汤川的理解恰恰是对这种现象的一种回应，无论从事的是多么卑微或枯燥的工作，也同样是对社会具有价值的。就如同很多自命清高的白领轻薄于风吹日晒的民工，殊不知自己跻身的层楼叠榭，就是出自于他们之手。
最后，我们来聊聊这部书的结尾。东野通过大量的着墨，诱使读者产生“三观分离”，在一定程度上接受或认可了石神的犯罪行为，却又在结尾安排了靖子自首的桥段。这一设置不仅让石神的苦心孤诣化作了无用功，还使得仅需一人入狱的场面变成了两人双双身陷囹圄。
我发现绝大多数的评论者都将结尾的设置归因于程序正义的必然结果，即文中犯罪的两个人石神哲哉和花冈靖子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我对这一理解并不苟同。日本的大众文学相较于严肃文学，向来以“尺度大”而著称。在推理圈中，凑佳苗的《告白》和早坂吝的《彩虹牙刷》都在一定程度上堂而皇之地安排主角实施违法犯罪。东野圭吾自己在年出版的拷问日本法治社会形态的作品《彷徨之刃》同样刻画了一位痛失女儿的父亲决定化身刽子手，用私刑去惩罚奸杀女儿却可以靠《少年法》脱罪的凶手。由此可见，不管是日本推理界还是东野圭吾本人，事实上对程序正义并没有太大的执念，他们的笔下也或多或少呈现过具有违法犯罪的事实的主角。我个人对《嫌疑人X的献身》这一结尾的理解是，东野圭吾试图藉此诠释一个现象，即人性是无法通过公式或定理去演算的。石神哲哉对警方的调查思路和讯问方式算无遗策，即使是汤川学也只是推理出了石神的犯罪手法，但也缺乏证据去定罪花冈靖子。在石神投案自首的情况下，石神的计划已经近乎于99%成功了，可他唯一漏算的就是人性，他没有推算出花冈靖子母女能否安然地接受他的“馈赠”，能否承受负罪感对内心的嗫蚀。原文中，靖子的女儿美里难以承受负罪感的锥心蚀骨，在学校选择了割腕自杀，不过被人及时发现抢救回来。这可能是压倒靖子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她选择了自首，承受了自己失手杀人应得的惩罚，也缔造了全书最终的悲剧。
超脱于虚构的小说之外，现实生活中，人性也是不应去被推演的。对待人性，我们需要尝试去理解它，而非去洞悉它，学会在善待他人的同时也善待自己。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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