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食指《相信未来》
1
装运木材的窄轨小火车穿过莽莽的林海,便是兴隆镇。这是巴彦县北部的一个经济大镇,地理上显然离绥化市更近一些,但是行政区划上却属于七十公里外的哈尔滨。
兴隆镇以木材加工为主,中密度纤维板厂是当地的规模企业,这个大厂就像一个树干,枝条藤蔓皆因其而活。
窄轨铁路将林区和市区分开。纤维板厂在铁路的那一边。年的初春,老工人梁其伦有了一个女儿,此时冰雪尚未消融,林区有一种花叫做冰凌花,破冰而出,性耐寒,又名雪莲花。于是梁其伦给女儿起了一个花的名字:梁冰凌。
很多年后,梁冰凌说也许自己的名字起错了,或者这就是命中注定吧。后来的人生际遇是谶语抑或巧合,她也说不清楚。
梁冰凌在兴隆配货站
2
二十年后,梁冰凌在兴隆镇开了一个配货站。这个配货站还兼营婚姻介绍、职业介绍、电话亭等业务,梁冰凌把镇子上的无业青年男女介绍到哈尔滨卖服装或者做家装,也把哈尔滨的大货车拉来运走兴隆镇的木材和纤维板。
经过几年打拼,梁冰凌渐渐将生意做大。五十吨的加挂车,一天能发出去十多台,日进斗金。渐渐梁冰凌拥有了自己的车队,还经营着镇上最大的酒店,日子过的不能再风光。从办公室的窗口望过去,6辆斯太尔重型卡车就像变形金刚的玩具。梁冰凌将目光移向远方,北国春迟,不远处一点绿萼黄顶的花蕾,正若隐若现地钻出冻土。
梁冰凌在南下熊岳城的车上
3
年,梁冰凌离开兴隆镇,带着全部家当南下,定居鲅鱼圈。
生意依旧风生水起。她租下了港务局一万平的库房,年租金万,又在四号门有一个五百平的办公室。每天早上到办公室,她都要先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货物运输和滚滚车流,时不我待,人生豪迈。
胆子似乎可以再大一点,步子似乎可以再快一点,思想似乎可以再放开一点。
然后进了三万吨玉米,一吨赔了三百块,跌掉了一千万。这一次,不仅大伤元气,简直伤筋动骨。数十年惨淡经营之成果,毁于旦夕。
梁冰凌来到了海边,看着潮水和陆地相击,仿佛站在世界的边缘,又仿佛自己站在世界的中心。
很多年后,记者问她:当时你欠朋友三百万,自己一个人来到海边,不觉得很危险吗?
梁冰凌:“我看着大海留着泪,告诉自己重新来过,一定要坚强挺住。我坚信自己不会输。人生,至少应该有一个梦想,至少有一个理由去坚强。”
4
梁冰凌终于挺了过来。凭借着自己在业内积累的诚信与口碑,梁冰凌竟然奇迹般地将企业复苏壮大。只是经历过潮涨潮落商海起伏之后,她对人生有了一种新的从容。以前,她认为挣钱能让她更快乐。现在,她仍然喜欢挣钱,“如果我有很多钱的话,一个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还有就是想建一座老年公寓,有文化,有休闲的让老年人有归宿的地方。”梁冰凌说。
“小时候睡觉之前,爸爸都要反复给我讲一个故事:有一年人们把过冬的粮食都吃光了。冰雪也不化,田里没有吃的了,人们都快要饿死了。村里的姑娘冰凌花就向上苍祈祷,快救救乡亲吧,快救救乡亲吧。有一天夜里,她梦见一位白胡子老爷爷对她说:“你能光着脚在冰雪里走遍山川田野吗?”“能”,冰凌花坚定的说。“好,你把这些种子撒到冰雪下的黑土地上吧。”说完,老爷爷把一包种子递给冰凌花就不见了。冰凌花醒后,看见手里握着一包种子,于是她就光着脚在冰雪上飞快地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把种子撒到用体温融化出来的脚窝里的黑土地上。她前边撒,后边的被鲜血浸透的脚窝里的黑土地上就长出小绿芽,随后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就从晶莹透明的冰雪下探出头来。饥饿的人们得到了救命的野菜,为了不忘冰凌花的舍己为人救命之恩,便把冰雪下的黄花叫“冰凌花”。
5
装运木材的窄轨小火车穿过莽莽的林海,便是兴隆镇。如今当地的木材产业已经萧条,小火车也变成了旅游观光车,游客们坐在火车上望着原始森林,不时发出啧啧的称叹。
但是在年的时候还不是这样,那时候火车把一车车木材从林区运到哈尔滨,再从哈尔滨编组运到关内,支援全国各地建设。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比较晚,火车行驶在林海雪原上,窗外单调的纯白与枯木很容易让人忘却时空。火车转过一个弯道之后,司机突然紧张并惊恐了起来。
梁冰凌的人生也许就是从这一天改变的,当她试图穿过铁路去找在厂里工作的父亲时,没有注意到从黑森林里钻出来的黑色蒸汽机车。
躺在血里的她尚未意识到以后一辈子与拐杖相伴,她只注意到,鲜血一点点浸润了铁轨旁边的冰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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